工人日报-中工网记者 赵黎浩 通讯员 邹昌义
近日，在云南省河口县，一位老人佝偻着背，蹲在低矮的平房门口择着菜，午后阳光的斜照下，地面上投下一道模糊的影子。
“大爷，您好，我们是派出所的，来做信息登记，我是民警赵华楠。”
听到民警的声音，老人抬起头，慢吞吞地站起身，应声邀请民警到家里坐，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门框。赵华楠注意到，那只手粗糙得像老树皮，指节处结着厚厚的茧。
民警上门走访老人
屋里很暗，赵华楠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。
一张木桌，两把椅子，墙角堆着几个空酒瓶。桌上摆着一碟咸菜和半锅已经凝固的粥。墙上挂着的日历停留在2018年。
登记完基本信息准备离开时，老人突然喊了声“赵警官”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，赵华楠刚回头，老人却又摆摆手，示意没事。
老人嘴上说没事，但赵华楠心里觉得，老人一定有事相求，凭着在边境派出所多年的工作经验，赵华楠猜到老人肯定有难处。
三天后，赵华楠拎着米面油和菜又来了，这次他特意选了晚饭时间。
“大爷，我带了些热菜，一起吃点？”赵华楠打开打包盒，红烧肉的香气立刻充满了狭小的房间。
老人喉结动了动，拒绝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。饭桌上，赵华楠说起自己老家的爷爷：“他总念叨，说人老了就该叶落归根……”
这时，大爷的筷子突然停住了。
“我老家……贵州的。”大爷的声音有些发抖，“村口有棵老槐树，三个人才能合抱过来……”话没说完，老人突然起身往厨房走，说是去洗手，但赵华楠分明看见，他转身时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。
夜深了，赵华楠翻看着同事的走访记录：罗某某，65岁，独居，无儿无女，没有亲人来往。
记录本上这行简短的文字，在他手里沉甸甸的。
第三次去时是个清晨。赵华楠特意换了便装，带着工具箱。“大爷，您这窗户漏风，我帮您修修。”他一边拧螺丝，一边说起自己的父亲总是那么固执，不愿外出，就喜欢待在老家。
阳光透过新装好的玻璃照进来，在地上画出一块明亮的方格。罗大爷突然开口：“赵警官，你说，我家里人还愿见我吗？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是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结果。
老人19年前从贵州辗转云南的火车票
随后，大爷从贴身的钱包里摸出一张车票。
大爷说，他年轻时在贵州打拼，整整干了17年都没有回过家，因为没挣到钱，就买了张车票，离开贵州来到云南。
车票已经泛黄，边角处起了毛边，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：2006年11月9日，贵州六盘水至云南宣威。
“19年了……”老人的手指轻轻抚过票面，“那年香蕉烂在地里，欠了一屁股债，没脸回去啊……”
在与大爷的交谈中，赵华楠从一些零星的信息中，开始尝试与贵州的派出所联系。
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，线索断了一次又一次。直到第五天，贵州一个小镇上的派出所回电说，有位罗女士多年来一直在找她哥哥。
电话接通那一刻，听筒里传来压抑的哭声：“我哥，他真的还活着？”
次日一大早，新街边境派出所的院子里，大爷不停地整理着衣领。那件褪色的黄衬衫是他最体面的衣服，早上特意换上的。
当一辆贵州牌照的面包车驶进院子时，老人突然踉跄了一下。
车门打开的那一刻，罗女士几乎是跳下来的。
“哥！”
罗女士的哭声撕开了36年的时光。
她跑向哥哥的脚步有些不稳，这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哭得像孩子一样。她紧紧抓住哥哥的手，眼泪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
亲人团圆相拥而泣
“你怎么不联系我们啊……”罗女士哽咽着，赵华楠和同事们悄悄退到一旁，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本应该是在家安详度日的年龄，但亲人分别的痛苦始终萦绕在他们心头，直到今天，这场持续了36年的思念迎来美满的结局。
阳光很好，照得院子里大树的叶子闪闪发亮。不知是谁先鼓的掌，很快，整个派出所都响起了掌声。
临别时，大爷突然转身，对着赵华楠深深鞠了一躬。老人手里还攥着那张车票，它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。
当车辆驶出院子的那一刻，赵华楠看见罗大爷把额头贴在车窗上，久久没有移开。这一次，车票的终点，是团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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